里找來無數青衣小廝,手腳麻利地端茶上水,又將吃剩的碗碟長龍般撤下去,換上新的酒菜。這些小廝打扮都一般無二,只是神情有些木訥,也不多說話,有賓客和他們攀談也只是笑笑,簡單答上幾句就又忙活去了。
普通人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賓客中也有幾個修行過或有異能的,卻看出這哪裡是什么小廝,多半是山精野妖之屬,心中震驚,此時卻也不說破,只是隨同眾人一起飲酒吃菜。
他們只猜對了一半,這些小廝本體都是小月山中的草木,清影、白宛和連黛幾個苦於人手不夠,前幾天晚上偷偷跑去小月山臨時點化的,如果此時有人去登小月山,恐怕只能看見光禿禿的一面山坡。
楊府正廳中高官滿堂,以吳王世子和大陳禮部侍郎為首,一圈圈排開宴席,孟、連、范等吳國世家豪族均有主事人在場,大哥楊山二哥楊岳相陪。
楊父楊母年事已高,坐在內廳休息,小妹楊琳陪伴在二老身邊,此時的楊琳修行有成,面容看起來只有二十許,穿著普通家常衣服,乍一看還以為是家中的侍女,誰能想到竟然是大陳皇后之尊?楊琳這次來給父母祝壽是秘密前來,連外面的大陳使者都不知道,要不然早就引起轟動了。內廳中都是親近家人,楊琳也不擔心被人看到。
楊琳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著夫婿和孩子。大陳皇帝李慕河和自己的幾個皇子皇女,一起向二老行李拜壽,頓時兩個老人都有點惶恐地手足無措。
楊琳掩口一笑:「爹娘,慕河今天來是晚輩給二老拜壽,你們就當他是個普通女婿好了。」
「當不起,當不起」二老還是拘謹地說道,楊琳索性把拜完壽的李慕河趕到後園,那裡有一座閣樓,看似不大,但布置了空間法陣,喜歡清靜的賓客都安排在那裡,包括一些修煉宗門比如煌明劍宗的來賓。
李慕河走了以後,楊父楊母吐出一口長氣,恢復了正常。
房門推開,難得穿了一身紅裙的采伊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盤香茶,為眾人奉茶。
二老隨手接過來喝了,楊琳卻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茶杯,笑道:「采伊妹子,怎麼敢勞煩你做這個,這可折我了。」
采伊笑道:「我是管家呀。」
楊琳搖頭苦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父母,決定還是不要說破。如果父母知道采伊實際是墟境的聖女,在另一片大陸皇帝、國王見到她都要行禮,不知還能不能安心接受她的服侍。
百歲光陰,人生幾稀,高朋滿座,富貴逼人,本應該欣喜高興的楊父喝了口茶,卻微微嘆了口氣,旁邊的楊母也心有所感,兩個人一起向房間門口望去。
這個家已經什麼都不缺了,但這大喜的日子裡卻少了一個人。
楊雲已經好幾年沒有回來了,父母這些年臉上的笑容也是漸少,所掛念的東西所有人都清楚。
「三哥,你到底在哪裡?爹爹今日過壽。你就不能回來望一眼嗎?」小妹楊琳有點哀怨地想道。
***
墟境東海,一座孤懸大洋中的海島,在島中央的石峰密室中,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多歲的女孩緩緩睜開了眼睛。
剛剛醒來,她的目光還帶著一絲迷離茫然,直到聽見一個欣喜若狂的聲音響起:「龍靈,你醒啦!」
龍靈一個激靈,翻身從青石床上跳了下來,看見了旁邊的龍菁菁,她衝過來將龍靈摟在懷裡。呢喃道:「你醒了,太好啦,太好啦!」
龍靈茫然:「師父你怎麼啦,我睡了很久嗎?」
「整整三年,你莫名其妙就昏迷了三年,我差點以為又要失去你了。」
「我好像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呢。」龍靈正要開口講述,忽然又愣住了,剛剛還清晰的夢境記憶迅速褪去,就像霧氣在清晨的日光中消散了。忽然臉上一濕。卻是師父的淚水簌簌而下,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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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不知多少層天開外,隱藏在重重雲霄中的一座玉殿,兩個老者對坐而弈。他們面前的棋盤已經到了殘局。黑子的一條大龍正在苦苦掙扎。
執白子的老者手捋垂肩長眉,笑吟吟地注視著對手。
對面的老者頭戴高冠,一襲華袍,衣服上綴滿了點點流動的星光。望之讓人神奪。
白眉老者笑道:「看來這一局是我贏了,你愛行險的習慣總是改不了啊。」
高冠老者冷哼一聲,不屑地道:「不過一局棋罷了。你這樣萬般算計又有何樂趣?何況我尚未輸。」
「哦?你還想翻盤,難,難,難。」他臉帶笑意一連說了三個難字。
滾滾雷音突然傳來,大殿搖動,棋子也散亂成一團。
白眉老者的笑意凍結在臉上,他迅速扭頭,向玉殿中央的一口池子望去。
這座池子以青玉雲晶為欄,中間是蕩漾著的銀色液體。
此時銀液像沸騰了一樣,汩汩地翻湧著,不斷溢出凝練到極點的仙靈之氣。同時液面在以可觀的速度下降著,幾個呼吸的功夫就降低了一寸。
「哈哈!」
高冠老者震天長笑:「上次就用了三成,這一次不知又要多少?長生啊長生,你就算贏了,最後還能剩下多少?」
白眉臉色鐵青,瞪著不斷下降的液面,喃喃道:「劫,大劫未過,要如何渡化呢?」
「別算計了,我們兩個都是已經出局的可憐蟲,就在這裡等著罷了。」高冠老者冷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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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終於動了,一千分身同時舉手然後揮下,攜帶著萬千世界的元力,以及浩瀚不可測的大勢威壓。
頓時,以被大陣包圍住的楊云為原點,整個世界仿佛都開始塌陷,所有的物質乃至光線都在收縮,最後一層層壓在楊雲一身之上。
沉重的壓力下,楊雲全身皮膚都滲出了血珠,鼻孔、嘴角、眼角、耳竅無處不在流血。
魔尊引動的天地大勢壓力下,楊雲的身體被禁錮,完全動彈不得,只有手掌中混元一氣慧劍的光芒仍在頑強地閃爍。
魔尊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她的神色複雜,偏了偏頭,仿佛不想看見楊雲被天地大力摧壓為齏粉的那一刻。
楊雲感到自己就像置身在磨盤中的青豆,被一點點研磨、壓碎,無計可施,無處可逃,掌心的青光連連跳動,但他始終沒有出劍。
意識逐漸模糊,血水模糊了視線,他仍然努力睜著眼,想尋找出珠兒的身影,但血紅色光幕籠罩了一切,視野迅速縮小,很快他什麼都看不見了。楊雲左手一松,攥在手心的一隻木頭小狗掉落地面。
「哥哥!」
一個身影突然脫離大陣跑了過來,但楊雲已經看不見了,他臉上露出微笑,在幻覺中回到了少年時的山上,自己吹著葉片做的笛子,珠兒輕快地躍過花叢,向自己跑來,樹木翠綠,空氣清新,陽光中都蕩漾著金色。
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