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內閣值房。
首輔楊廷和、次輔梁儲、閣員蔣冕、毛紀與常風、張永、江彬對坐著。
如今內閣議事,一定要喊上常、張、江三人。不然內閣即便做出決議也執行不下去。
皇帝近臣已經在事實上壓了文官一頭。
楊廷和道:「常侯爺,皇上到底何時歸京?」
常風兩手一攤:「我不曉得。」
楊廷和嘆了聲:「唉,那開始議政務吧。山東巡撫上疏,掖縣、招遠兩處金礦近些年挖掘過甚,產金驟減。」
「他希望今年戶部能將兩礦的貢金數目降至一萬兩,以減礦民負擔。」
說完這話,楊廷和看向常風。
常風喝了口茶,微微頷首:「准。」
楊廷和氣得都快咬碎後槽牙了!他這個內閣首輔當得太憋屈了。政務上的事,他竟要看一個廠衛出身的勛貴的臉色。
楊廷和又道:「四川鹽茶道請朝廷擬定今年發放鹽引的數量。」
江彬開口:「此事內閣跟戶部的常部堂商量著來便是了!人家常部堂身負經濟大才。此等小事,他自然有正確的決斷!」
楊廷和聽了這話,心裡就像吃了個蒼蠅一般噁心。
堂堂內閣首輔,遇事要去跟戶部侍郎商量?還是個右侍郎!
梁儲道:「關於新任浙江布政使的人選.如今有兩個。一個是現任四川按察使黃寒生,一個是現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於漢平。」
常風擺了擺手:「不成!黃寒生是個清官。但此人沒什麼能力,辦事昏聵。在四川任上三年,四川訟獄案卷幾乎成了一鍋糊塗粥。」
「於漢平倒是有能力,但卻過於貪婪。上個月有人花兩萬兩銀子,買他一封彈劾奏疏。這賬我還沒跟他算呢!」
「浙江乃是財富重地。派去一個貪員當布政使,指不定他在任上如何上下其手、雁過拔毛呢!」
梁儲道:「黃寒生不行,於漢平也不行。那常侯爺可有合適的人選?」
如今常風的權勢,大到可以干預地方官員任免。
常風想了想,答:「南贛巡撫王守仁的能力有目共睹。我看不如調他做浙江布政使。小巡撫調為大省布政,這也是符合吏部任用官員的規矩。」
楊廷和半嘲不諷的說:「常侯爺真是內舉不避親啊。」
常風瞥了楊廷和一眼:「你都不如說我任人唯親。呵,還別說,不任人唯親難道任人唯疏?」
「王守仁的能力、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他在南贛多年,也該給他升上一升了吧?」
楊廷和道:「罷,那就聽常侯爺的。擬任王守仁為浙江布政使。」
議事完畢,常風、張永、江彬三人出得內閣值房。
張永笑道:「侯爺,楊首輔如今看你的眼神里,仿佛噴得出火。」
江彬附和:「是啊,自皇上出巡後,內閣幾乎成了擺設。大權全歸於咱們三人之手。老楊頭能不恨得牙根癢?」
常風道:「他們恨咱們也好,愛咱們也好。咱們只管公道辦事、唯才是舉便罷。」
「呵,要我說,給王守仁一個浙江布政使都是屈才了!他應該執掌兵部,做朝廷夏官才算物盡其用。」
常風沒想到,王守仁調浙江的事遭到了一個人的反對。
這個人便是王守仁自己!
不久之後,王守仁給常風來了一封信。信的開頭先是感謝了常風不忘舊情的提攜之恩。
隨後話鋒一轉,浙江乃是朝中文官的錢袋子,是個是非窩。咱老王才不去浙江惹一身騷呢!
再說了,南贛是個苦地方。咱老王就喜歡在苦地方發揮自己的才能,造福一方百姓。
最重要的一點,江西的寧王不是什麼善茬兒。近些年又是拉攏土匪,又是籠絡謀士的。說不準要造反。咱老王坐鎮南贛,起碼能制衡一下他。
人家王聖人自己不願去浙江,常風自然不能強求。只好又跟楊廷和舉薦了一人。
總而言之,統而言之。在正德十三年的秋天,常家的權勢達到了頂峰。
官員任免、經濟大政,凡內閣經手之事,都要經過常家人點頭。
更別提尤敬武還掌著十二團營大部分兵馬。相當於後世的首都衛戍司令。
而常風的妻子劉笑嫣,也受旨掌管了五城兵馬司。基本相當於首都巡警總隊的總隊長。
且說楊一清致仕之後沒有立即回原籍,而是在京城逗留了半年。
這日,楊一清來找常風道別。
常府書房之中,常風與這位老朋友依依惜別。
楊一清道:「臨行之前我得勸你一句,如今常家的威勢太大。恐怕.」
常風道:「楊兄是要勸我收斂鋒芒?」
楊一清微微頷首:「鋒芒太盛不是好事。」
常風卻道:「我年輕時,天天提醒自己『收斂鋒芒』,整日想著找替身。」
「可是,我上了年紀後發現,收斂鋒芒無用。找替身亦無用。想整死我的人,依舊想方設法給我下絆子。」
「厚道人在官場是混不下去的!只有讓他們怕,他們才不敢貿然對我常家動手!」
「這道理,我琢磨了整整三十多年才琢磨透。」
楊一清道:「怕就怕,皇上哪天」
常風眉頭一皺:「皇上怎樣?皇上龍精虎猛,聽青雲說,他一夜收拾三個寡婦都不帶喘粗氣的。」
「楊老兄,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
楊一清連忙道:「沒有。我是說,人有旦夕禍福,皇上遲早有.到那時常家該怎麼辦?」
「常家如今在朝中已是四面皆敵。皇上在時,可保權勢無虞。若皇上」
常風笑道:「所以啊,我日日燒香敬佛,就盼著咱們大有為的正德大皇帝長命百歲,萬壽無疆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