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輕飄飄的回答,但霧北明顯感到了殺氣,兩方之間隱隱有博弈的架勢。
牛妖側過身,讓出道來:「自然不是。時辰未到,道長請別院歇息,隨我來吧。」
一路上,牛妖走得沉緩有力,池墨隱徐徐跟從,霧北走在最後面,四下無人,才有空用袖子擦拭臉上的血,疼的連連哈氣。腳下沒穿鞋,地上是石磚,被烈日曬的滾燙,方才是跳躍在房頂之間感覺不到什麼熱,現在步步踩實了,便覺得腳上滾燙疼痛。
「慢著,本道的侍從是你打傷的,現在連鞋都穿不上了?」池墨隱大抵是沒聽到她的腳步聲,明白了事情原委,便停下腳步。
牛妖也停住了,問道:「道長以為要如何?」
「背上她。」
「我是莊主的……」
「背上她。」
「……是。」牛妖躊躇一剎,好似忍氣吞聲一般吸了口氣,畢恭畢敬地走到霧北身前,緩緩俯下身去,霧北見狀並不敢上去,待在原地看向池墨隱,見到他微微頷首,她才敢攀上牛妖寬碩的背,牛妖一個起身,霧北如同坐上高轎,視野開闊,行動起來也穩當不少。
雖然牛妖身上的石甲又硬又硌,但比起腳上的灼熱,被他背在背上還是好受許多。
霧北環視四周,這一切都是打探過的地方,只是早上的時候是悄摸摸在房頂上看的,不曾真切的感受,現在仔細一瞧,竟發覺這城主府的一切都高大無比,高牆大瓦層層疊疊,不過沒什么小苑,基本都是一大塊地方連成一片。
風嘯莊莊主是個老虎,會不會也跟牛妖一樣體型碩大呢……她凝神聽著腳下的動靜,越聽越覺得熟悉,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晚追著車隊往這裡跑的時候,車隊裡的聲音就有他……
霧北看著眼前稜角分明的牛角,黑底的牛角色澤光潤無瑕,如同玉石一般,顯然是保養甚佳,而且沒受過磋磨的。
一個衝鋒陷陣的牛妖,犄角卻毫髮無損,這明顯不合常理……她回想起當日所看到的殘肢畫面,不斷同眼前這個妖獸比對,細細想來,半個時辰整個車隊都被劫去,車隊內還有章州兵馬和師哥坐鎮,除非……
再想起剛才輪刃划過耳邊的感受,她只覺得渾身發顫——這頭牛妖實力非凡,那老虎莊主豈不是……這般實力,師哥凶多吉少……不會,肯定不會!沒有見到師哥,說什麼都不會信!
「到了,請您休息,晚點黃昏時分會有人來接您赴宴。」牛妖再次俯下身,霧北神魂抽離一般滑落下來,池墨隱將她扶穩,牛妖只是對這位道長畢恭畢敬,言語之間絲毫沒有顧及邊上所謂的小侍從。
牛妖走了,霧北逐漸回過神,眼前是一處別院,早上打探過此處,景致尚可,算是北國少有的花草院落,早間還以為這是莊主豢養男寵的地方。
「進屋說話。」他走在前面,像主人回家一樣熟悉。
霧北跟在他後面,屋內的布置跟人域房間大差不差,他走過帷幕,坐在幾前,終於摘下看不透的黑紗帷帽,抬眼看向直愣愣的霧北。
她一聲不吭坐在對面,倒是池墨隱先開口:「打探得如何了?可有發現什麼藏寶之處?」
「有一個地方,西北方向,有一個標誌性的拱門,我一靠近就遇上了這個牛妖,差點死了。」她的語氣中帶著不情願,心裡還在埋怨池墨隱害自己陷入險境,「我還是沒看見我師哥,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你知道他在哪嗎?」
「不知道,來,把地圖細節畫下來。」池墨隱一倒葫蘆,文房四寶就在眼前了。
她垮著臉,奪過紙筆畫起來——當時怎麼信誓旦旦的說做牛做馬都行的,現在就有多窩囊受氣。
「好了,給你。」霧北毛筆一甩,墨點濺到了他臉上,心下一驚,但自己還在氣頭上,管他高不高興。
池墨隱倒沒有生氣,他的注意力全在這張地圖之上。
她擦起臉,凝固的血痂蹭開傷口,臉上道道淺傷疼得厲害,又想起連日追蹤還未尋得師哥下落,今日又差點死在這裡,一時心頭憤懣委屈交織迭起,不爭氣的掉起眼淚。
剛開始還咬著嘴唇努力不哭出聲,但多日的傷扯得渾身都在痛,最終還是濤聲大哭。
池墨隱把目光從地圖上收了回來,眼看眼前這個小姑娘哭得臉上髒污一塊又一塊,混著血的可憐模樣,縱然修魔少了七情六慾,但眼見她也不由得有些心疼,便道:「去隔壁洗洗,換身衣服吧。」
「衣服……都怪你的衣服!啊!……」哭得更大聲了。
是,要不是這衣服,怎麼會被抓住,怎麼會無緣無故受這麼多屈辱!
他飄過目光,知道理虧:「……我只有男人的衣服。」
霧北根本不想再理他,無盡的委屈此刻宣洩在臉上,哭的一抽一抽的,但池墨隱也無從安慰,只能用長者憐憫的目光看她。
看了片刻,他驀地來了一句:「你真的很像她。」
「像,像誰?」她抹著淚,並不明白其中含義。
「沒誰,你休息休息,晚點還要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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