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陣雨》
禮也/2023.01.06
chapter 1
牆上掛鐘的時針緩慢指向六點整,dk建築事務所所在的這棟大廈各層都自覺亮起了燈,不出意外又是平平無奇的加班工作日。
項目經理的辦公室門開了又合,有人拿著份文件走出來。
過了會兒,幾個在茶水間的實習生突然雀躍地舉起手裡咖啡杯慶祝相碰。
黎想的工位離他們最近,因吵鬧聲太大才抬頭往那看了一眼,恰好對上小群體中心那人得意洋洋的視線。
她將眼神收回,臉色未改。
一旁的林汛上道地湊過來分享八卦情報:「葉英武的方案通過了,他今晚說要請客。」
難怪這麼開心。
dk最近承接了個改造度假村相關的項目,設計1組和2組是做工業建築的,要求底下兩名實習生同時出方案競爭。
爭的除了這個項目,還有容工手下唯一一個徒弟空位。
黎想在1組,2組和她對衡的就是葉英武。倆人考核實績不相上下,都是研二將畢業時一前一後進來的,算是明著較上勁了。
黎想平靜地「哦」了聲:「過個預選方案就這麼大陣仗,我還以為范進中舉呢。」
「噗——你這張嘴啊。」林汛被她的冷幽默逗樂,豎起一個大拇指,「對了,你方案怎麼樣,穩嗎?」
「穩。」她沒猶豫地點點頭,胸有成竹,「明天下午才是deadline,急什麼。」
分針在不知不覺中又轉過一圈。
連續「叮咚」兩聲,黎想點開手機信息列表。第一條是於阿姨的信息:【周四晚上7點,別忘了。】
第二條是經理髮在工作群聊里的通知,是條加班公告。
與此同時,辦公室的經理趙頒推開門,摸了摸他在燈光下鋥光瓦亮的小禿頂,發布喜訊般嚷道:「大家都看見信息了啊?加完班去聚個餐,你們趙哥請客。」
格子間裡大多數人都不滿地嘆口氣,但沒敢站出來表達怨聲載道的。
趙頒不到四十歲,仍覺自己一枝花,冠冕堂皇地又問了遍:「重申一句,全憑自願,聚餐完再去酒吧放鬆放鬆,有沒有意見?」
嘆氣聲更大了,女生們最煩和他這位上司去酒吧的活動。
「沒有!趙哥英明。」只有葉英武勤快地接話,「加班到晚上9點以後回家還能報銷打車費呢,我們公司福利多好啊!」
趙頒滿意地指了指他:「你小子。」
「經理。」黎想在一群虛虛的應答聲中拎起包,站起來道,「我今天的事兒都做完了,今天要先下班了,那祝大家聚餐吃得開心。」
趙頒臉上的笑容淡了兩分:「你不去?」
「是的。」她堅持道,邊拿著手機向他走近了點。看似很給面子,可聲音清晰,「早上幫您帶的那杯絲絨拿鐵:39。您看看是掃碼還是現金方便?」
身後一群人向她投來了敬畏的目光,老員工們的臉上互相交換著「還是年輕好啊」的訊息。
都說槍打出頭鳥,偏偏大家需要這樣的勇士鳥。
趙頒眯眼一看她那手機上的二維碼,發覺這小實習生不僅在工作上從沒疏忽得讓人抓過小辮子,就連催還錢的效率都挺高,格外有經驗一樣。
她居然體貼地弄了張微信、支付寶兩張碼都合在一起的收款圖片。
趙頒還沒說話,狗腿子葉英武生怕抓不住拍馬屁的機會開口:「黎想你也真是的,經理讓你帶咖啡,是看得起你!幾十塊錢還找經理要。」
黎想不緊不慢地將手機屏幕重新點亮:「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把經理說成什麼人了?」
葉英武不明就裡。
他哪說了趙經理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黎想根本不往他岔開的話里跳坑,瞥他一眼,話頭又轉回來:「趙經理才不會欠個小實習生39塊錢不還,更不會跟你似的不把39塊錢當回事。經理,您說是吧?」
她一口一個39塊,讓人想忽視都難。趙頒臉上浮起假笑,給她掃錢還得贊同:「對,對。黎想你這小牛犢挺有意思的。」
黎想彎唇,弧度正好:「謝謝趙經理。」
說她有意思真不是假話,身邊接觸過她的人都這麼覺得。
這姑娘長得乾淨纖瘦,一雙眼珠剔透清亮,透著股鮮活的學生氣。做事卻嚴謹得體,做人也挺有一套,看著好脾氣但觸及原則一點也不讓步。
提要求都是笑著的,又有著同齡人里所缺乏的那份從容和堅定,事畢還會甜甜道謝。
聲音不一定裝得有多甜,但表情上絕對真摯得讓對方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比如說現在這個時候,黎想開了這個頭,自然有人躊躇地跟上,畢竟打份工就為了那點錢:「趙、趙哥,您記不記得前天晚上讓我帶了飯來著?」
「107塊6,給整數107吧。」
「還有上周聚餐,是我墊了k歌錢,您說您晚點轉我的。」
「趙經理,我媽今天五十大壽,加完班也不去聚餐了哈。」
……
打卡下班。
七月剛過一半,街頭的風裡夾雜著夏季的燥熱。今天的晚霞已經漸漸消失,繁雜的車水馬龍上空呈現一片克萊因藍。
黎想記得這在攝影學上有個學名叫「藍調時刻」,只出現在日落或日出之後約20分鐘的時間裡。
因為太陽在地平線下負四度到負六度之間,由於大氣折射會將光線染成神秘幽靜的藍色。
連續加了一個月的班,天天累到大半夜回家,無暇也沒機會看到這樣的風景。還有不到一周就要結束在dk的實習期,她突然覺得今天拒絕加班真是個不錯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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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安清市的下班高峰期,道路上車來車往,猩紅尾燈排成長龍,一輛低調流線型的黑色邁巴赫穿梭其中。
靠著後座椅背閉目養神的年輕男人穿了身休閒的美式衛衣褲,懶散地敞著長腿,一隻手搭在中控台上,線條緊勁有力。
車內光線特意調至昏暗,他下頜窄瘦,五官被朦朧出了一層漫不經心的冷感。
但前面的司機再如何控制音量講電話,還是將淺眠的人給吵醒。
時差還沒倒完,薄浮林皺著眉,帶著一臉心情不悅的起床氣。手已經慣性地按亮一旁的顯示屏,調整空調溫度。
司機察覺到動靜,很快收線,從後視鏡里看過去一眼:「抱歉fulam,是您母親打來的電話,詢問我接到您沒有。」
薄浮林像是沒聽見這話,點開了手機地圖,耷拉著倦乏的眼皮:「超過我公司快半公里了,停車。」
車正好停在紅燈前,司機語氣里有幾分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