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隔江調情,年輕人果然風雅。」
奏樂之人身後數丈,一個人影隨聲緩緩顯現。
影影綽綽的月光下,來人衣衫破舊但仍洗得乾淨,頭綁同色布巾,普通店家後廚里的長工模樣。
青年霍而轉頭,「是你!」
「很意外?」來人雙鬢斑白,微帶諷意。
「覺得我應該還在馬廄里,朝浸身於糞污臭氣之中?」
「不,」青年轉身站定,「你以何面目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奇怪。我指的是,威名赫赫的大內神捕,竟然淪落到依靠這種下三濫的伎倆抓人。給她下毒的人,是你吧?」
老者微微一笑,並不以為忤,「如果你指的是你送給她的那些吃食的話,不錯,確實是我。」
「如果她知道毒物是你送的,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心情。」
「你送的」幾個字說得格外刺耳。
青年靜立樹下,沉默須臾,「聖人曾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然豈不聞『出淤泥而不染』乎?」
「所以看來並非馬糞之過,而是你本就齷齪藏心,卑鄙於外。我說得對吧,嚴,天,行!」
淪落洗馬的魚龍衛原副指揮使嚴天行,不知何故,竟深夜出現於此。
「哼,嚴某行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小輩指手畫腳!」嚴天行上前一步。
「你待如何?」
對方的隱隱戒備沒逃過神捕的鷹眼,他浮上幾許得色,「無須慌張,我只想借足下手中玉笛一用。」
「你?」青年下意識將玉笛握緊。
「我雖不才,可這等粗淺對話,我還是能吹出來的。」嚴天行笑得狡黠。
「你想幹什麼!」青年瞭然,對方不是沖自己來的。
「自然是幫你,邀佳人一會。」嚴天行再進一步。
「無須勞煩。我並無此意。」青年斷然回絕。
可亦是湊巧,他語聲剛落,便聽見江心琵琶聲再起。
似是曲罷多時,對方見他久久無言,此刻便彈聲道謝,似兼有其他言語。叮叮咚咚,珠玉般灑進這劍拔弩張的林間。
「你看,」嚴天行笑意更濃,「佳人深情美意,怎可相拂。」
「你若不敢,我大可替你相邀。這月圓林密,白雪如氈。如此的美景良宵,千金一刻,可解你相思之苦。」
青年面色冷如霜雪,「心懷骯濁卻以為人皆像你,滿口污言穢語!」
「你沒有,我有!馬廄之時,我可是日夜思念她得緊!」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再不離開,休怪我派師兄弟們聯手欺你!」
嚴天行獰笑,殺意畢露,「別裝了,我已跟了你三日,就只有你一人來此,身旁並無他人。」
「若非白日你出聲應和,我恐怕還沒那麼容易找到你。」
青年心知今日不免一戰,倒也放鬆下來,玉笛同修長手指相得益彰,宛若一體。冷冷道:「那又如何,就算只有我一個,你也休想得逞!」
「勸你還是將東西借我,尚可留得一命。我答應你,不告訴她。」
青年冷笑,「你做夢!」
「你自己選的,就休怪我無情!」
說罷嚴天行大步上前,足下發力,踏碎雪地冒尖的怪石,一把躍至青年身前,長刀重劈!
青年玉笛對準刀尖,猛力一擊,「當!」
長刀偏斜了一絲,青年趁勢抬腿,踹向嚴天行胸口!
嚴天行沖勢甚猛,然不想轉胯卻如此靈活,側身讓過,左手如電探起,鉗住青年腳踝,刀鋒又至,直欲將青年劈成兩瓣!
青年玉笛更短,收回更快,凌空點向對方握刀手腕處的脈門!
豈料嚴天行刀勢只是虛招,見他玉笛襲來,半途便撒了手,轉腕去奪那玉笛!
此刻江心中的琵琶聲又起,今夜晏詩心情大暢,白日又睡得多,夜深了也竟是不困,未等到回應仍是不泄。全然不知密林深處正進行著一場關於她的兇險廝殺。
青年眉頭一動,忙隨之迴轉玉笛,凌空翻身,欲將嚴天行一併帶倒!
嚴天行亦隨之擰轉身體,粗布腰帶和著腳下雪花同時騰起,半空還有個青衫的長身俊彥,衣袍翩飛,髮帶高旋,好似應和琵琶聲,雙雙起舞一般。
一柄長刀自嚴天行足下飛起,直朝半空中的青年而去,青年墜身躲避,卻恰算在嚴天行意料之中。
二人落地之時兩掌互對,一股看不見的氣流猛地爆發!
以二人為中心的地面,雪花夾雜著冰粒四散狂噴!
嚴天行穩穩站立,而青年後退三步,臉上顯出不祥的潮紅。
「放棄吧,我先前的話依舊作數。」嚴天行負手再度上前。
青年咽下喉頭的血腥,勉強張口,「你究竟,為什麼非要對付她?」
嚴天行面露輕蔑,「本來她父已伏誅,她藏名隱跡也罷了。怪她不甘心,殺了不該殺的人,魚龍衛可死,然天威不可犯!」
青年再次站直身體,冷笑道,「你是想用她換你的榮華富貴吧。」
嚴天行再進一步,全無愧色,「隨便你怎麼說。」
「無恥……」
青年話尚出口,嚴天行殺招又至,蘊含數十年內力的一拳當胸轟出,耳畔隱聞風雷!
狂風撲面,雪花迷眼,青年玉笛再出,迎風疾點,驟雨般無數下落在他拳尖同一處關節,身形邊打邊退。
這招「滴水穿石」,需要極強的控制,和極其精準的落點。無論碰上何等堅硬的兵器,皆可破之。敵人若不撤招,便只有器毀兵折的下場。
神兵尚且如此,遑論一介肉身?
嚴天行要麼收拳換招,要麼拼傷制敵,可無論他如何選,皆無兩全之法。與其帶傷,無法握刀對上晏詩,不如選前者划算。
拳頭果然鬆了。
然卻化拳為爪,速度陡然加快,扣住了玉笛!
青年內勁狂涌直逼右臂,意欲將玉笛奪回。然終究內力尚淺,又已受傷,玉笛即刻就要脫手!
他指腹卻死死攥住,整個人借住對方拉力不退反進,亦出一拳,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