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門口有個小攤,專門給人求緣解簽。
「地在河東稱河東,地在河西稱河西,生在唐國為唐人,生在宋國為宋人……」說話的是身著白衫的年輕人,看模樣不過二十出頭。
「不知這位香客說得是哪支簽?」回答的是一位滿臉笑靨的老和尚。
「大師想必是弄錯了,晚輩此次前來不為求籤只為求佛。」
年輕人緩緩行了一禮,卻不平常。只是往來香客也不算少,解簽桌又在寺外的樹蔭下本就沒有那麼顯眼,而且平時也不乏求籤的客人,或是擔憂或是不解前來解簽,素是常見,再加上寺院解簽不收錢財,解簽的人得了簽解自然而然行上一禮表示,所以這一幕在外人眼裡卻最為平常。
老和尚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卻還是搖了搖頭,不緊不慢道。
「貧僧不懂。」
年輕人沒有急著說話,卻是暗想這老和尚是真的不懂還是再故弄玄虛,直到再次見到老和尚那張看似沒有變過的笑臉,才放下心來,再次行禮,只是更加莊重。
「晚輩姓吳,口天吳,名不知,無所不知,家中獨子。」
老和尚沒再笑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隨即釋然。
要說姓吳的,便是數遍整個徽州也是數不過來,但敢自稱吳家,還是那個口天吳的吳家也就只有那麼一家,算盡天命的吳家。而要說到獨子,唯獨最小的這代吳家只有一子,姓吳,名不知,只是這個不知卻不是說不知道的意思,而是無所不知的意思。
傳聞在吳不知出生的那天,有一朵七彩仙雲飄至吳家之上,而從仙雲里只淡淡傳出來四個字的聲音,「天生仙胚」。更離奇的是自那以後,吳家竟再無子嗣,而先於吳不知出生的兄長也都無故夭折,所幸吳不知對那「天生仙胚」四字名副其實,三歲知天意,五歲算天命,七歲時便將吳家祖傳的卜算之術修煉臻境,甚至將閉關數百年的老祖都驚動出關,這才淡了其他閒言碎語。只是傳聞歸傳聞,外人究竟是道聽途說,事實如何也唯有吳家人自己才清楚了。
「獨子?」老和尚譏諷一笑,「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哪家敢留獨子的?就不怕夭折咯?」
吳不知聽出了深意,卻不在意,淡然說道,「夭折自然會有,只是輪不到我。至於獨子,除了老祖,家裡長輩或許是有些顧慮,只是在我登上蓬萊山以後,這些顧慮自然都不再算是顧慮,您說是不是,佛主座下,無名大師?」
只聽「啪」的一聲,無名躍然站起,狠狠拍在桌上,所幸在外人眼裡看來桌子無恙,若要是掀開桌布去看,四根桌腿早已斷裂。
眼看無名失態,吳不知卻是熟視無睹,反過來譏諷一笑,繼續說道。
「數十年前,九州滅佛,便是中州佛都的那座明教寺都被夷為了平地,大街小巷更是血鋪滿地,我是實實在在不明白無名大師你是怎麼能逃出來的?居然還能在這小小山頭立起一座香火廟,難怪只是在寺外做個解簽和尚,怕是連你也是無臉看著這座破廟吧?」
言語何其囂張。
「數十年前你不過還是個在娘胎里的泥胚子,又如何能懂?」無名總算是靜下心來。
「我是不懂,自然有人會懂,否則宋國鐵騎為何會突然南下,要知道現在的唐國可是盛於一世,大有一統徽州之勢,只是即便如此也是撐不了多久吧?唉……」吳不知假裝嘆息一聲,「倒苦了寺里這群無知和尚喲,佛家還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裡面怕是個會使刀的都沒有吧?何其諷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無名喃喃著苦笑了一聲,若不是因為這句話九州怎會滅佛呢?
即便是無名也想不明白,當年的佛主為何會對外放出這句話,以至於各種十惡不赦之人盡聚佛地,更可怕的是早在滅佛之前,佛地就已經亂做一團,死傷不斷,否則滅佛怎麼會如此容易。而且佛說度人,也不是誰都能度的啊,像那個聖人師弟,欺師滅祖,屠盡一城,也是能度的麼?完全想不通佛主更是親自替他剃度,念經,卻被偷襲至重傷,以至於最後被五位聖人圍剿隕落……
「何苦來哉……何苦來哉……」無名悠悠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施主既來求佛,卻口口聲聲滅佛,不知是何解?」
「佛是滅了,佛緣畢竟還在,還望大師指點一二。」
「哼!」無名冷哼一聲,反問道:「施主不是號稱無所不知麼,如何還需貧僧指點?」
聽到無名的嘲諷,吳不知卻也不氣,抬頭望了望天空,胸有成竹地說道:「聽聞早些年寺里收留了一男一女……」
「你當真不怕死嘛……」
兩人之間,一張木桌,化成鑿粉。好在寺中香客不知何時早已散去,這一幕才沒有被外人所見。
春風最是寒人。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兩位佩劍女侍突然一左一右站在了吳不知的身後。
「入境劍侍?」無名大驚失色。
「冬梅夏竹不得無禮,退下。」
吳不知說完,一左一右兩位侍女竟真的就往後退了數十步直到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兩個身影。
「佛門淨地,終究還是講究清淨,這位施主,今日時程已晚,若有要事還望明日再來一敘。」就在吳不知和無名對峙之時,一位白鬍子和尚從寺門中走了出來,看模樣是寺廟的住持。
「哈哈哈哈……」吳不知突然大笑了一聲,「想不到這等沒落的地方還能走出個得道的高僧,真是所謂佛緣,佛緣啊……」
吳不知端了端身形,不再放肆,說了句「住持說的極是,晚輩改日再來」然後離去,冬梅夏竹也隨即緊緊跟了上去。
「恕不遠送……」
………………………………
山腳下一對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少女遠遠地蹦跳向著山上走去,一男兩女一行三人隨之擦肩而過。
吳不知沒有停步,側著頭又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直到那對少年少女再次消失遠去。
「少爺,這就是那對……?」冬梅小聲詢問道。
吳不知點了點頭,然後掐了掐手指說道:「男孩倒是沒算出來,說不定要回去細細看,至於女孩子,怕是個不弱於你的劍修。」
「就憑那女娃娃也……」夏竹插嘴到一半忽然被吳不知瞪了一眼。
「你是說我算得不准咯?」吳不知眯著眼睛笑道。
「夏竹不敢,夏竹知錯了……」隨即一聲清脆巴掌聲響在了自己的臉上,卻是自己用手呼了上去。
「可否直接……」冬梅用右手做了個一把抓的手勢。
「畢竟是在別人的山頭,男孩不知,女孩是個劍修,怕是不容易。」吳不知搖了搖頭有些遺憾,卻是轉瞬即逝,隨即笑了笑,「既是佛緣,講究的便是一個緣字,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何必急於一時,等到過段時日,讓無名那個老禿驢乖乖給我送過來,豈不快哉?」
「提到無名,冬梅有一事不明……」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