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五色相宣  名捕夫人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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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景翊就沐浴在冷月極盡警惕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打馬鑽進那條傍晚時分俞顯昏暗的胡同,不聲不響地把馬勒在胡同盡頭那道破敗的木門前。

    這處宅院的木門與這胡同里其他幾家的門相差無幾,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都不曾換過的,木質粗劣單薄,也沒有塗漆,在日復一日的風吹日曬之下生生裂開了幾道大口子,把院中昏黃的燈火直直地透了出來,灑落在寂然一片的胡同里。

    家家戶戶都是如此,倒也不顯得這一處有什麼淒涼。

    冷月隨景翊翻身下馬,搶在景翊之前拿捏著力氣小心地叩響了這扇破敗不堪的門。

    張老五腿腳不便,冷月以為怎麼也要等上一陣才會有人來應門,沒想剛敲了兩下,就有一個身影健步走了過來,從木門裂縫中透出來的光線被人影一擋,胡同中登時暗了幾分,冷月心裡一緊,忙張手把景翊往後攔了攔。

    冷月一攔之間,木門被人拉開了一道縫,不堪重負地「吱呀」了一聲,一顆又黑又圓的腦袋從門縫裡遞了出來,粗聲粗氣地問了半句,「你們是——」

    冷月一怔,忽然想起張老五重出江湖的原因,眉目一舒,「你是張先生的孫子吧?」

    黑腦袋滯了一滯,把木門敞開了些,愣愣地打量著這兩個一看就不屬於這片地方的人,「我不是……你們是來找張沖的?」

    張沖,想必就是張老五家孫子的名字了。

    沒等冷月再開口,張老五已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從院中走了過來,邊走邊急急地往門口望著,「可是景大人和夫人來了?」

    聽到張老五的聲音,景翊才含笑應道:「張先生,晚輩叨擾了。」

    愣在門口的青年壯漢愣得更狠了些,直勾勾地看向這書生模樣的年輕公子,「大……大人?」

    「這是大理寺的景大人,特地來看物件兒的。」張老五走得急了,有些氣喘,聽起來顯得更急切了,「景大人,夫人,怠慢了……快請屋裡坐!」

    景翊與冷月一前一後走進院子,壯漢還一頭霧水地怔愣著,倒是張老五走過去緩緩地關上了院門,一邊落下門栓,一邊帶著歉意絮絮地道:「這地方人多,一到晚上就亂得很,讓大人和夫人屈尊到這兒來,實在不好意思……」

    「張先生客氣了,既是來拿東西的,該晚輩不好意思才是。」景翊說著,轉目看向杵在一旁的壯漢,「這位是……」

    「這是我孫兒的一位朋友……」

    壯漢這才像是得了什麼提點,一下子醒過神來,忙道:「小民眼拙……見過景大人,景夫人!」

    壯漢說著就要往下跪,被景翊一把撈了起來,扶著他的胳膊很是和氣地道:「公堂之外,不用多禮了。壯士如何稱呼?」

    「小民孫大成。」


    「大成……」張老五安置好門栓,顫悠悠地轉身走過來,「我這腿腳不利索,就麻煩你給倒點茶吧。」

    不等景翊說不必麻煩,孫大成就已爽快地應了一聲,小跑著朝小院一側的廚房去了,張老五一路把景翊兩人讓進屋,屋裡雖陳設簡陋,卻收拾得整潔妥帖,全無這處宅子外面的那副雜亂景象,看著也還算舒適。

    屋中只有兩把椅子,景翊好說歹說勸著張老五坐了一把,又以冷月腿上被狗咬了一口為由把冷月按到了另一把椅子上坐著,被張老五關切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冷月果斷把那條被景翊精心包紮的腿往後藏了一藏。

    「張先生,」待這兩人坐定,景翊就站在冷月身旁,轉身面向張老五,微傾上身謙和一笑,「我已照您的意思來了,有什麼話,您不妨就直說吧。」

    冷月一愣抬頭,有話?張老五在瓷窯里對景翊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在耳中,雖聽不懂那些有關瓷器的事兒,但張老五請景翊來家裡挑幾件瓷器的事兒她還是聽明白了的,張老五哪裡說過有話要跟他說?

    張老五兩頰的皺紋幾乎被突來的錯愕抻平了,但放眼看去只見錯愕,不見丁點不知所云的茫然。

    見張老五一時沒出聲,景翊輕輕皺了皺眉頭,「張先生在瓷窯初見晚輩時雖言辭和善,但神情中隱約有些抗拒,像是巴不得我早點告辭卻又不好意思直說,待聽得晚輩在大理寺供職之後神色忽變,欲言又止之後便要贈我瓷器,還要我登門來取,卻又把住處說得模糊,像是在委晚輩以重任之前有意試探晚輩一番似的……難道是晚輩會意錯了?」

    景翊這席話說得十分篤定,哪怕是這末了的一問也全然沒有對自己的判斷有所懷疑的意思。

    冷月呆呆地盯著張老五那張錯愕之色愈深的臉使勁兒看了好一陣子,死活就是回想不起這張臉上什麼時候出現過景翊說的這些東西。

    「還有,您剛一見我就覺得似曾相識,打量之後又推說是認錯了……」景翊頓了頓,抬手從懷中摸出那隻成親之前一直掛在腰間的小銀鐲子,「您打量我的時候第一眼就落在我腰間佩掛飾物的地方,是不是在找這個東西?」

    張老五還沒從更深一重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冷月已愣了一愣。

    這銀鐲子是從她手腕子上摘下來的,也是她如今必須嫁給他的理由之一,她當然認得。只是她記得清楚,昨天清早在大理寺見到他時,這銀鐲子還是掛在他腰間的,拜完堂之後好像就沒見著了,她本也覺得這作為婚約之證的物件在拜堂之後就沒有再隨身帶著的必要了,沒想到他竟然還帶在身上,只是從腰間挪進了懷裡。

    「真……真是你……」

    張老五這自語似的一聲輕嘆準確無誤地落入景翊耳中,景翊牽著絲線揚了揚手中的小銀鐲子,「您認得這個?」

    張老五使勁兒點了點頭,渾濁的眼睛裡目光有些閃動,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我第一眼瞧見您就覺得像,可是都好些年了……您沒帶著這個物件,我還真不敢認……不過也是,打那年見您以後,可沒再見過這麼……這麼像粉彩瓷一樣的公子了!」

    冷月默默轉頭看了景翊一眼,她雖然不知道粉彩瓷是什麼,但這麼看著,大概是種很好看的東西吧。

    這很好看的東西似乎沒覺得這句是在誇他似的,就在她的注視中輕輕地緊了下眉頭,「恕晚輩失禮,許是年月已久,一時記不起……不知您是在何處見過晚輩的?」

    「就在永寧街——」

    張老五一個街名剛剛出口,景翊登時像被什麼東西澆了腦袋一樣,周身倏然一繃,原本清潤的笑容驀地一濃,「我想起來了……當日匆匆一見,隔了這麼許久,一時沒認得出您,還請恕晚輩眼拙。」

    永寧街?

    永寧街就在景家大宅附近,景翊八歲進宮,直到今年年初才從宮裡出來,能在永寧街遇上景翊,那至少也是十年前的事兒了。

    十年前景翊見過的人她多半都是見過的,但十年前的事兒在冷月腦子裡早就模糊得像是被水泡過的一樣了,這種長得很是尋常還只見過一回的老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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