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堯語氣平緩,說出的內容卻驚險萬分。
果然,在他把地面掀開後,一個漆黑深幽的洞口嵌在地面,噴吐著濃厚污穢的血腥之氣。
他打起精神進入洞內,這洞斜向下去足有幾十丈深,到底後,又橫向發展出幾十丈,看方向是直入羅迦山腹地。
他一口氣摸到最深處,越往裡血腥氣就越嚴重,到最後連空氣也變得凝滯,讓他如陷泥潭。
不僅如此,越靠近他的心跳就越快,甚至感覺渾身上下血液都漲沸起來。
而當他真正看到洞穴深處浮空的那一具枯瘦血色人影時,哪怕他對身體的掌控極強,也沒能壓制住上涌的血氣直接噴出一口血沫。
那認得那人,正是羅迦寺住持,空識!
懸浮的空識睜開雙眼,轉睫間就已經到了面前,夏侯堯根本看不清動作,本能沖拳迎敵,才剛接觸,手臂內的血氣被抽離體外,連帶著肌肉都乾癟下去,趕忙飛身抽離,封住筋脈。
後面的事就簡單了,單方面的碾壓。
在耗盡了所有氣,一邊大腿骨被打斷,連帶來的另一樣法器「獸面吞頭鎧」也完全損毀後才勉強逃出。
結果卻差點載在一群平時可以隨手打殺的山魈手裡。
「事情就是這樣。」敘述完畢的鎮守觀察著二人神態。
「照夏侯大人所說,羅迦寺有妖王現世?」
夏侯堯本以為這兩個來歷不明的武人在聽到妖王時會畏懼,畢竟那是足以匹敵游神的恐怖妖物。
然而對方懼色全無,兩人之間互通眼色,展現出來的,是溢於言表的興奮。
出生牛犢不怕虎,呵,取死之道。
夏侯堯確實看不穿對方底細,不過還是按照約定,將最後的信息補充完整。
「我不知道空識用了什麼手段變成這樣,但我可以肯定它還沒完全完成轉化,不然就是再有兩套寶甲,我也沒命逃出來。」
「夏侯大人,打個商量怎麼樣?」朝峰神色狡黠。
「哦?可以一言。」
「我知道以欽天監的行事風格一定不會容許妖王級別的存在,更何況山下的正陽還有十萬平民,估計不日就要討伐,就是不知道大人您人手夠是不夠,要是不夠的話,我兩兄弟或許可以出一份力,這次不要報酬,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妖王遺蛻要歸我。」
夏侯堯嘴角翹起,哂笑道:「呵呵呵,年輕人,或許你有幾分本事足以自傲,但這不意味著你可以參與到妖王級的除妖任務中來,野武人修行不易,有些東西不是你們可以染指的,到時候斷了武道是小,可別白白丟了性命。」
「這一點大人放心,鳥人。」
朝峰話音所至,林鳶心領神會,既然對方要探自己這邊的底,那就給他機會。
「林鳶手腕一抖,長劍出鞘一尺,同時將自身氣息凝聚於劍鋒,陽光下劍罡如虹。
夏侯堯看在眼裡,那柄劍只是普通法器,品質也不高,但上面傳來的鋒銳氣息做不了假。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就氣的強度來看,毫無疑問,和自己一樣,歸真!
「我沒有那麼多的氣可以浪費。」朝峰的玩笑般的語氣傳來。
言罷眼裡金光大盛,如朝日緩升。夏侯堯認出這是一門高深的術法,那道金光,仿佛能穿他的肉身,讓他十分不適。
虹息光蕤,一切重歸平靜。
朝峰還是笑得人畜無害,林鳶也黯淡下來,夏侯堯長長呼出口氣來使自己平復。
他心裡門兒清,對方不可能把絕技拿出來賣弄,此刻展現出來的或許只是管中一斑,這樣來看的話,或許有他們加入,真能多幾分把握。
心中默念道,夏老頭,就看你能不能搬來救兵了。
夏侯堯說話的語氣客氣了許多。
「二位朋友,受教了,既然如此,事關重大,宜早不宜遲,我這邊立刻去準備,敢問如何聯繫?」
「簡單,我們哥倆就住在真陽街倒數第三院,和大人勉強算得上鄰居。」
夏侯堯心裡暗道正陽什麼時候出了如此年輕的歸真境,面色不改道:「好!一有消息,我即刻差人通知二位。另外,救命的一千錠明日送到,遲恐生變,我這便告辭。」
朝峰抱拳致意:「那就多謝夏侯大人照拂了。」
夏侯堯隨即瞬身離開。
「等一下!」
朝峰突然叫停道。
「還有何事?」
「大人吃了我兩塊肉乾,一共二十錠,記得一併補上。」
「」
等到夏侯堯遠去,林鳶才緩緩開口:「是不是有些衝動了。」
朝峰斬釘截鐵道:「確實有點,但機不可失的道理都懂,遇到血氣如此龐大的妖物實在難得,說不定這次真能幫你補全『血途』,其他事可以先放放。」
聽到「血途」二字,林鳶還未開口,背後的匣子卻傳出前所未有的嗡鳴,周遭鳥獸四散。
林鳶眉頭皺起,喝道:「安分不了,就回你原本的地方呆著。」
那物件如同被主人呵斥的家貓一樣萎靡下去。
嗡鳴聲漸息,林鳶這才回答道:「我還是覺得和欽天監的人接觸為時尚早。至少要等你進階才行。」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但你想想看,陽火不適合你所以最後歸我,平南王叛亂時我倆又沒機會上主戰場,已經錯過太多了。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面前,你說該怎麼辦。」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兩人齊聲說道。
林鳶略一沉思,好謀無斷不是他的性格,當即拍板:「好!那就走一遭,正好我也想見識下傳說中的妖王。」
「這就對了,欽天監暫時不用理會,至少現在,我們和欽天監還是一邊。」
兩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羅迦寺的方向,雖然遠在幾里開外,半山腰寺廟的一角還是突兀探出樹冠,若是常人所見,或許會覺得清淨寂然。
但落在朝峰眼裡,卻仿佛妖邪犄角刺穿大地,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朝峰感慨道:「沒想到打定了主意要躲開的卻躲不開。」
林鳶則道:「沒想到單月鎮四妖的高僧最後自己成了妖。」
「世事無常,要是什麼都可以預料,我反而覺得沒意思了。」
二人都沒再言語,而他們目光所不及的羅迦寺地下深處,罕見的傳出了人聲。
懸浮著的血色人影再次睜開雙眼,原本赤紅一片的眼底漸漸浮出了瞳孔,恢復清明,自雙眼起,蔓延全身的血漿凝固結痂,碎裂脫落。
恢復了空識本來的面貌,乾枯,精瘦,善目慈眉。
「真是個不識好歹的老傢伙,到死都要反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