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下了一個多星期的連綿細雨終於停了，孫成早早起了床，給狗餵了食，吃過早飯，對著鏡子打扮一番，又噴了點定型水，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西裝筆挺，精神抖擻的模樣，他滿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晶瑩的牙齒。

    到了門口，他彎腰從柜子里拿出鞋油，將那雙法國進口的棕色皮鞋仔仔細細刷了一遍，夾上手包，才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向樓下走去。

    地上還殘留著未乾的水跡，道路兩邊的綠植蒙著一層水氣，陽光灑落在葉子上，水珠在葉片上滑動，顯得生機盎然。

    孫成皺著鼻子大口呼吸了一口，清新略微有點濕潤的空氣入肺，整個人都變得輕靈起來，他走到自己的寶馬x5面前，檢查了一下，咔嚓打開車門，鑽了進去，發動機轟鳴聲中，汽車緩緩駛出了小區。

    孫成今年28歲，土身土長的金陵人，十九歲的時候父親在工地上意外身亡，沒過兩年母親就因病去世，只剩下年事已高的奶奶與他相依為命。

    高中輟學後早早就步入了社會，做過酒吧服務員、洗車工、外賣快遞，但基本都沒幹長，真本事沒學到，倒是結識了不少社會上的朋友，整天遊手好閒，逞兇鬥狠，外表看起來風光無比，出入酒吧迪廳，三天兩頭換女朋友，但沒過多久，父親的十幾萬撫恤金就被他耗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等到他惦念別人，求爺爺拜奶奶的時候，那些拜把子的兄弟也躲著不見了。

    對當時年輕氣盛，被荷爾蒙充斥的孫成來說，這確實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但真正讓他覺悟的是歲那年奶奶的死，尤記得當時自己連送葬費都拿不出，親戚也是能躲的躲，找藉口的找藉口，恨不得不認識他這個掃把星。

    最後還是小區裡的舊鄰居合計著湊了一份錢，將奶奶安葬了。

    從此之後，孫成就變了，大變，他將老房子賣了，清還了所有的欠債，學了兩個月的燒烤手藝後，用餘下的錢在大昌門附近租了一個小門面，踏踏實實地做起了大成燒烤店老闆。

    這一干就是兩年，那時候正逢市場開放，各行各業蓬勃發展，手上有兩錢的小老闆特別多，所以大成燒烤店的生意特別好，可以用火爆來形容，基本上每晚都是爆滿，孫成手上也攢了不菲的一筆錢。

    25歲那年冬天，孫成記得清清楚楚，十二月29號晚上，天特別冷，雪後的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渣子，店裡兩個小服務員凍得在空調下不停搓手，店裡的生意也冷清了下來，只有一桌老熟還在喝著暖啤，正要收攤的孫成老遠看到一個白影搖搖晃晃行走在馬路上，然後一頭栽倒在路邊的護欄下。

    這樣的天氣，人哪挨得住凍，孫成躊躇了片刻，跑過去，老遠就聞到一身酒氣，將那人扶到店裡，才發現這人衣服考究，右手拇指上箍著一枚碧綠的扳指，一看就是個體面人，但臉上全是血，嘴唇烏青，神志不清。

    店裡兩個小姑娘嚇得滿臉慌張，孫成也是一時六神無主，好在一位年紀大的熟客見多識廣，讓孫成把人抬到空調底下，用熱毛巾捂捂，趕緊撥打120急救電話。

    沒過二十分鐘，急救車呼嘯著來，又呼嘯著走了。

    老熟客拍著孫成的肩膀笑道：「小孫，你這回可是積了大德了，要不是你發現早，這人撐不了兩鐘頭就得凍死在路上，等著吧，沒準過兩天要送一面錦旗過來。」

    孫成只是笑笑，沒搭話。

    一語成讖，一個多星期後，那人就過來了，沒有旌旗，卻給孫成帶來了一場大富貴。

    原來這人是金陵有名的地產大亨，姓黃，名秋生，身價數十億，黃秋生親自登門拜訪，當孫成知道他的身份之後，腿肚子都打抖了，具體談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孫成在那樣激動的心情下，哪還記得，只能用蒙逼來形容。

    沒過多久，大成燒烤店轉讓了，被一個小老闆盤下改做了小飯店，但大成燒烤店的事跡依然被左近的店主掛在口頭上。

    「這小子運氣真好，遇到這樣的大貴人。」

    一晃又是三年過去了，當孫成的車經過大昌門的時候，他放慢車速，轉頭看了看那家「魚米人家」飯店，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莫名的淺笑。

    孫成低頭看了看手錶，七點一刻，今天是老闆兒子結婚大喜的日子，指定自己作為主婚車司機，怎麼著也不能遲到，孫成一踩油門，寶馬車超過前面的小馬自達，呼嘯而去。

    黃老大家在燕山腳下，背靠燕山，左挨著靈女胡，山靈水秀，能夠住在這裡的，非富即貴，當孫成的車挨到黃家別墅的時候，院子外的空地上已經停了不少車，哪一輛都比孫成的寶馬x5值錢，孫成一邊欣賞，一邊找了空位，夾著手包，沿著大紅的地毯，大步向院門走去。

    老管家黃有才穿著大紅的綢袍，佝僂了幾十年的腰背挺得筆直，笑眯眯地看著孫成走近，一邊將一朵胸花花按在孫成的胸口處，一邊招呼：「小孫，今兒來得挺早啊。」

    孫成嘿嘿一笑，用手拍了拍黃有才的肩膀：「黃爺，今天氣色真好。」

    「嘿，也不瞧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這馬屁可是拍到馬腿上了。」

    黃有才幫孫成整理好胸花，揮著手說：「進去吧，秋生肯定有話吩咐你，今天你小子得給我激靈點，新娘那邊是個大家子，樹人臉皮薄，你代表的就是我黃家的臉面，到時候得撐起來，該有的架子也不能丟了，但也不能讓兩邊難堪······。」

    敢這麼直呼黃老闆名字的可能也就這位老人家了，孫成嘻嘻一笑，一挺胸脯：「黃爺你就放十八個心吧，我們又不是土匪去搶親，大公子又不是小孩子，這點場面還應付不過來？再說新娘子知書達理的人，雙方情投意合，不會給我們黃家難堪的。」

    「你懂什麼，林家是書香門第不假，但這樣的人家重規矩的很，按我們老法的禮俗，新娘不是那麼好迎的，說不定得過三敲九問，樹人是喝洋墨水張大的，哪見識過這種陣仗。」

    黃有才眼睛一瞪，呵斥道。

    孫成理解老頭的性子，也不敢多辯，拍著胸脯保證搶也把新娘子搶回來，一溜煙兒跑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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