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侯旨意傳出宮闈,宣告肅州城內。
城東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上百名甲士包圍先氏府邸,以重木砸開府門。
「君上旨意,拿下!」
勾結犬戎罪不可赦,先氏上下無分男女老幼悉數被抓。私兵、僕役和奴隸皆不能免,都被捆綁雙手按跪在地。
甲士闖入府內,氣勢洶洶,堪比猛虎下山。
甲長盛氣凌人,一腳踹開先氏郎君,揮舞刀鞘重擊,當場將人擊倒在地。
「認不清處境,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氏族?」
甲長唾了一聲,大腳踩在倒地男子的臉上,鞋底用力碾壓,直至對方半張臉變形,口鼻流出鮮血。
「勾結犬戎,卑劣齷齪,豬狗不如!」
想到戰死在邊城的同袍,甲長怒氣上涌,直接破口大罵。
「我等同犬戎搏命,爾等卻同外敵勾連,還妄圖行刺嫡公子。絞死便宜了你們,都該腰斬,當著國人的面千刀萬剮!」
出頭的先氏族人被踩在腳下,其餘人見勢不妙,終於認清了現實,不敢再吵嚷糾纏。
男子雙手被縛,身上沾染灰塵泥土,個個垂頭喪氣。
婦人們靠在一起小聲啜泣。她們佩戴的簪環都被除去,部分懷裡抱著孩童,都是惶惶不安滿心恐懼。
私兵放棄抵抗,核對過數量,確認沒有人逃脫,甲長對身後揮手。
幾名甲士移來火盆,拿起盆中燒紅的烙鐵印在私兵後肩。白煙騰起的瞬間,皮肉燒焦的味道闖入鼻腔,令人作嘔。
私兵咬牙沒有發出痛呼,雙拳緊握,臉頰抖動,脖頸鼓起青筋。
「四日後先氏行刑,爾等徒邊地。如能戰場立功,斬首二十級可恢復國人身份。」
文吏手捧竹簡向私兵宣告,隨後將簡片分給眾人,上面的文字象徵他們的身份。
「遺失視同野人。」
無論丟棄還是被盜,失去手中的簡片,私兵就變得連奴隸都不如,任何人都能抓捕甚至殺死他們,不需要償命。
一隊甲士打開庫房,搬出裡面的箱籠,全部堆在院子裡。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先氏固然沒落,積攢的財富依舊可觀。金銀銅器堆滿木箱,美玉彩寶炫花人眼,還有各色絹帛布匹,彩繡輝煌,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清點造冊,送入宮內。」
甲長勉強收回視線,喝令甲士關閉箱蓋,不許趁機私藏。
「東西要送入宮內,數量對不上要掉腦袋!」
國法嚴厲,動輒人頭落地。
甲士們迅速清醒,不敢再多看一眼。
金銀財寶固然好,也要有命去花用。沒了腦袋一切成空。比照先氏上下,積攢數代的財富盡數落入晉侯手中。
鈍響聲接二連三,箱蓋陸續合攏。
箱體捆上粗繩,打上牢固的繩結。頂端繩結留出孔隙,方便橫木穿過,由壯奴抬起運走。
先氏族人被捆到一起,穿街後送入囚牢。
私兵另行關押。
家中婢僕和奴隸送往南城,當日進行售賣,得金均歸入國庫。
第一批箱籠抬出府門,尚未送下台階,忽有數騎疾馳而來。為首者做侍人打扮,懷揣一冊竹簡,上面蓋有國太夫人印章。
「甲長,國太夫人有命!」
侍人在府門前翻身下馬,三步並作兩步登上台階,當眾宣讀國太夫人旨意。
「君上出繼公子享,國太夫人命留此宅為公子府邸。房內金玉留下半數,其餘撰冊送入宮內。」
侍人一口氣說完,示意身後的婢僕上前。
「他們奉命伺候公子享,將留在此處。」
甲長捧過竹簡,確認過內容和印信,當即向甲士招手,指了指門前的石獸,沉聲道:「碎後移走。」
「諾。」
甲士身強體壯,膂力驚人。
兩人各持一柄銅錘,揮動兩下試過力道,齊齊發出暴喝,掄錘砸向石獸。
砰砰兩聲,石獸出現裂痕。緊接著又是數下,石獸從中龜裂,當場碎成數塊。
石渣飛濺,灰塵漫天飛舞。
先氏眾人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傳承百年的家族毀於一旦,昔日的輝煌盡成塵埃。
最後留在史書中的,怕只有他們勾結外敵的惡名。
「走。」
完成任務,甲長率甲士揚長而去。
壯奴跟在隊伍之後,兩人一組扛起橫木,彼此間拉開一段距離。
先氏族人被捆著雙手穿街而過,行至北城和東城的交界處,人群中忽然傳出聲音:「就是他們勾結犬戎裡通外敵!」
「無恥!」
「豺狼行徑!」
唾罵聲一浪高過一浪,恰似滾水沸騰。
大量土塊石子凌空飛來,仿佛天女散花,砸得先氏族人頭破血流。
國人猶不解氣,一路跟隨著隊伍怒罵,將道路擁擠得水泄不通。若非甲長當機立斷派人開路,怕是等不到送上法場,先氏眾人就會死在國人的憤怒之下。
「速走!」
群情激憤,甲士不敢過於阻攔,唯恐引火燒身。只能下令加快速度,儘快將這批燙手山芋送入囚牢。
人群之後,一條幽暗的巷道內,一輛馬車落下車窗。小奴探身出車門,令馬奴調頭速走。
馬蹄聲傳出巷道,遭遇洶湧的人聲,未引起任何注意。
車廂內,有狐達和有狐顯對面而坐。剛剛受過鞭笞的公子長半趴在軟墊上,長袍堆在腰間,背上血肉模糊。即使上過藥,刺痛感仍未減輕,令他備受折磨。
「先氏廢了。」有狐顯說道。
「賴氏遞送消息,公子珩欲查當年事,正派人接回玉堂殿舊仆。」有狐達遞出一張絹布,上面的字跡十分潦草,分明是倉促間寫下。
「我早說過夜長夢多,就該一個不留。」有狐顯滿面陰沉,眼底浮現戾色。
「事不能為。」有狐達嘆息一聲,「當年送走公子珩,國太夫人已有察覺。阿姊負氣鬥狠,被人激了幾句,竟當眾打殺玉堂殿婢僕。她被抓住把柄,家中行事也被緊盯,錯失最好的機會。」
有狐達想過斬草除根,暗中正在布置。哪想到麗夫人肆意妄為,在宮內耀武揚威,徹底打斷了他的計劃。
「當年要是動手,肯定會被勛舊群起圍攻。現如今只能補救。」有狐達捏了捏眉心,「趁人未入城,設法在中途截殺。事情做得利落些,不能讓任何人抓住把柄。」
「我親自去。」有狐顯說道。
「不,你不能露面。讓賴氏和呂氏派人,再給鹿氏遞送消息。」有狐達陰狠道。
「鹿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