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四年,魏顯登基稱帝的第五個年頭。筆硯閣 m.biyange.com
令他心膽俱裂的一年。
正旦朝賀的餘音仍在,洛京接報,逆王魏景率軍突襲南屏關,成功破開豫州防線。
五十萬大軍北伐。
與朝廷對戰長達數年的濟王王吉調轉馬頭,終於徹底放棄了司州,只魏顯卻未曾有半絲輕鬆。
在君臣屏息以待之下,逆王擊潰徐州楨泉聯軍,濟王王吉大敗。
逆王取豫州四郡。
魏顯大駭,就怕魏景轉頭攻伐司州,連連聖旨下,將能挪動的兵力都押往東境。
然還不等他的兵馬調遣到位,北方十七諸侯已結成聯盟,八十萬盟軍洶洶南下。
天子尊嚴,魏顯自然不可能和叛軍聯手的,但是這場南北大戰,他無比希望,盟軍大勝。
原因無他,兩害相權取其輕。
盟軍勝了,他還能咬牙繼續堅持。
反之,一但魏景大勝,大楚江山九成將落入他手,位於關中的司州,正如瓮中之鱉,圄中困獸。
然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魏景大獲全勝,殺王吉,滅周洪安王,徹底擊潰盟軍。
六月,魏景率大軍北渡黃河,取冀並二州,幽州甘元降之。
之後,大軍並未分駐各地,而是聚於豫兗。
休整月余。
八月初一,魏景率七十萬大軍,攻伐司州。
四更時分,魏景整裝。
燭火瑩瑩,邵箐替他一一扣上麒麟紋鎖扣,魏景一身銀甲,英姿勃發。
她退後一步。
希望,這是她最後一次為他披甲。
旗開得勝,自此再無戰事。
「等我。」
魏景上前一步,俯身親吻她的眉心。
「好。」
姁兒也被抱過來了,撅著嘴朦朦朧朧一陣的小丫頭終於清醒了,「哈哈娘!爹~」
小丫頭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小炮彈一般衝過來,魏景俯身,一把抱起她。
這一個多月來,父女倆混得很熟悉了,姁兒摟著父親的脖子挨挨蹭蹭,又好奇伸手摳了摳父親的甲冑。
「咦?」
魏景抬手撫了撫閨女翹起的軟發,親了親她,「你在家,要聽阿娘的話,可曉得了?」
「嗯嗯。」
白白嫩嫩的小女娃娃重重點頭,憨態可掬。魏景微笑,此戰之後,他將不需再和家人分離。
緊緊擁了擁懷裡這一大一小,他將女兒交到妻子懷裡,轉身大步離開。
軍靴一下下落地,沉重而有力,出了暖融融的院舍,魏景面上柔情盡褪,眉目冷硬。
翻身上馬,他瞥向西方。
沉沉的目光,如同漆黑的夜。
五年了,他終於要手刃仇人!
齊王魏景,率七十萬大軍揮師西進,猛扣汜水關,兵鋒直指洛京。
此戰撼動了龜縮司州的整個大楚朝廷。
魏顯慌忙調兵遣將,全力壓上西境。
汜水關南連嵩山,北瀕黃河,崇山峻岭,天險自成,卻乃東境進軍司州的必爭之地。
關隘雄峻且險,易守難攻,但奈何魏景悍軍來勢洶洶,氣勢如虹,鏖戰一月,這座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東部第一雄關,被徹底攻陷。
魏景揮軍,長驅直入。
拿下了汜水關,餘下的小關隘小阻滯,他已視而不見,六日後,七十萬大軍兵臨洛京城下。
古樸巍峨的城牆如黑龍,伏地往兩邊蜿蜒而去,這座雄偉且氣勢磅礴的城池,見證了大楚王朝三百年的起伏浮沉。
魏景眸色沉沉,冷冷環視一圈,視線落在兵卒林立嚴陣以待的洛京城頭上。
「唰」一聲。
他緩緩抽出佩劍,直指前方,「將士們聽令!」
「全力攻城!」
黑壓壓的齊軍陳於四野,連天接地般望之不絕,「咚咚咚」的牛皮大鼓敲響,一下下仿佛擊打在人的心坎上,一聲吶喊陡然炸響,海潮般的齊軍洶洶奔涌而來。
火箭、桐油、滾石、檑木,殺之不盡從雲梯攀上的齊兵,硝煙滾滾籠罩整個洛京城,「轟轟轟」一下接一下的巨木重重撞擊在城門上,沉重的悶響直達皇宮。
「陛下,陛下!」
滿朝文武驚慌失措,太尉詹權徹底失去往日鎮定,惶惶道:「陛下,這,這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慢了半拍,魏顯鈍鈍的腦子才接收到這句話,他渾身顫慄,「如何是好?」
「汝等食君之祿,為國之柱石,當為朕分憂,如今竟是要問朕如何是好?!」
魏顯青筋暴突,面目猙獰:「朕要汝等何用?!」
有人靈光一現:「那東平侯,齊王妃之父?」
「對,對對!」
如同將要溺斃之人,抓獲一個疑似浮木的物事,詹權連聲應是,讓立即將邵賀等人押上城頭,讓齊軍停止進攻。
魏顯一頭一臉的冷汗,他捏緊龍椅的扶手,重重喘了幾口氣。
事實證明,邵賀等人全無作用,魏景若在意這些人,早如孫氏邵柏般營救出去了,何須等到現今?
喊話如泥牛入海,齊軍攻勢反而更猛烈了幾分。
消息傳回崇德殿,偌大的宮室死寂一片,須臾,上首傳來一聲竭嘶底里的嘶吼。
「滾!都給朕滾出去!!」
「噼里啪啦」香爐紙鎮等物雨點般擲過來,諸臣工抱頭鼠竄,瞬間奔出一乾二淨。
「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接近,「皇兒,皇兒,逆王要攻進洛京了嗎?」
是馮太后。
昔日一朝登巔,最雍容華貴的優雅婦人,如今鬢散釵亂,滿臉驚惶,所有從容不迫已不見影蹤,眼角細紋叢生,老態畢現。
她顫抖著,緊緊抓著她兒子的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母,母后」
魏顯死死回握母親的手。
「陛下。」
空蕩蕩大殿突然出現兩個人,隱衛石圖石紀單膝下跪:「卑下等護陛下移駕?」
移駕?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暗遁,逃命。
魏顯大怒:「朕不走!朕乃天子!!」
「朕乃先帝親封太子,傳皇帝之位!」
他死死坐著底下這張髹金九龍大椅,這個大楚傳承了三百年的至尊之位,他夢寐以求,忍辱負重二十餘年才登上的位置。
這龍椅,這大楚朝,都是他的!
「朕乃天子。」
他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