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七心拿起桌上的鋼筆,將協議平鋪在桌面上,雪白的紙張上寫著一行行冷硬的字體。
顧岑的確大方,不僅給了她大筆補償,還額外給了許多顧氏旗下的產業。
就連當初他玩笑般說出,要贈予她的那家大型商場,也被他寫在了協議中。
他知道溫七心愛財,所以幾乎將半個顧氏都送給了她。
有了這些,她便有了強大的靠山,整個a市的豪門也得禮讓她三分。
溫泉心的目光一一掃過協議,面色平淡地拿起筆,剛要在協議上簽字。
門口處卻驟然傳來一道震怒的聲音,
「不准簽!!」
她的手一頓,與顧岑同時望向門口。
只見一身唐裝的顧老爺子面色慍怒,在陳九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進來,聲如洪鐘,
「顧岑,這次要不是七心,你就死在山裡了,你竟然敢提出離婚?!我不同意!」
顧岑的身世可憐,從小可靠聰慧,所以顧老爺子向來疼愛這個孫子,從未黑過臉。
今日他卻連名帶姓地呵斥顧岑,就連陳九都看出,老爺子這是真動了大氣了。
顧岑目光平靜地看著顧明朗,「爺爺,這是我跟溫七心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
顧明朗氣得差點就要拿著拐杖揍顧岑,
「你這個混小子,七心幫了你那麼多事,你現在竟然要甩了人家,你還有沒有良心?!」
好在陳九及時攔住了他。
他轉而看向溫七心,剛剛惱怒的面色緩和了幾分,略帶安撫道:
「七心,你別聽這個混小子胡說,我看他是磕到頭神智不清了,爺爺一定給你撐腰!」
顧老爺子的態度明朗,明顯是要站在她這邊。
他重重敲了敲拐棍,語氣恨鐵不成鋼,「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你就別想跟七心離婚!!」
話音落下,病房內的氣氛明顯陷入凝滯。
溫七心垂下眼眸,掩下眼底的澀意剛想開口。
卻聽到顧岑冷到極點的聲音響起,
「爺爺,你鬧夠了沒有?」
他裝作沒有看見她愕然的眼神,黑眸盯著顧老爺子,暗沉如水,
「當初你以病欺騙我,逼我娶妻子。我告訴你,溫七心之所以跟我結婚,只是因為一紙協議,我們之間,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
這四個字落在溫七心的耳中,刺得她心底鈍痛。
顧老爺子似乎也被他冷冽的氣勢嚇到了。
顧岑從未用過這種語氣跟他講話。
「你所謂的『圓滿人生』未必是我想要的,強行綁著兩個陌生人結婚生子,有意義麼?」
顧岑的聲音平靜,仿佛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顧明朗面色略有難看,「你跟七心相處了這麼久,我不信對她沒有一點感情。」
他不會看錯的。
顧岑對她暗暗的庇護,對她的緊張與關心,以及看向她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抹溫柔。
這些明明都在告訴顧明朗,他的孫子動心了。
顧明朗還想說些什麼,溫七心卻驟然開口,
「顧老爺子,顧總說得沒錯。」
她憋下眼底的淚光,抬眸看向顧岑,「我們之間的確沒有感情,既然顧總想要提前終止協議,我答應。」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散。
再沒有任何猶豫,她提筆簽下了那份協議,而後將其遞給顧岑,
「我簽好了。」
他們結婚之時,沒有婚禮,更沒有結婚證,只有一紙協議。
所以即便分開,也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看著協議上的簽名,顧岑攥緊了協議的一角,手背上的青筋畢露。
「找好房子後,我會搬出去。」她淡淡講完,轉身離開。
病房內只剩下顧岑和顧明朗,二人相對而站,沉默的氣氛逐漸蔓延。
想起溫七心離開時決絕的身影,顧明朗無奈地嘆口氣,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看著病床上漠然坐著的顧岑寒聲道: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眼睜睜將她放走,看著她以後身邊站著另外一個男人,與她分享喜怒哀樂,共同度過餘生,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不明白,自己這個孫子明明早已動心。
可他卻在此時反常地提出離婚,要以這種傷人的方式斷絕二人關係。
顧明朗實在不明白。
顧岑如同木頭一般絲毫未動,只是盯著被自己攥出道道摺痕的協議書,眼色晦暗不明。
他怎麼可能不後悔呢。
只是想想她身邊站著另一個男人,她衝著他嬉笑怒罵,與他一起吃飯逛超市,一起講些奇怪但有趣的「睡前故事」。
他們的日子會過得平淡但幸福。
光是想想那種場景,他就幾乎要嫉妒地發狂。
可即便再不願放手,他也得放。
他不想等到自己壽數已盡的那天,看見溫七心的眼淚。
他寧可她恨他,也不要她難過。
顧岑看向手腕處的平安符,眼底有點點光芒逐漸破碎。
——
溫七心如行屍走肉般回到了顧家。
她剛一進門,李嫂就迎了上來,連珠炮般詢問道:
「夫人你回來了,想吃些什麼我去準備,先生醒了嗎?」
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神色空洞,
「嗯,先生醒了。」
「太好了!」李嫂面上漫出欣喜之色,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剛好有人送來了新鮮小羊排,我先去準備著,等先生回來,剛好可以跟夫人一起吃燭光晚餐!」
她打算得極好,卻忽略了溫七心面上一閃即逝的茫然。
空氣凝滯了片刻。
下一瞬,她略帶疲憊的聲音響起,「李嫂,幫我收拾東西吧。」
「收拾東西?」李嫂愣住,「夫人要搬去醫院照看先生嗎?」
她搖搖頭,「我跟顧岑離婚了,今天就搬出去。」
話音落下,李嫂整個人愣在當場,面色震驚,聲線微微顫抖起來,
「夫,夫人,這種玩笑可不能開啊。」
她知道溫七心向來不著調,喜歡開些玩笑。
可夫人和先生好不容易親近了一些,怎麼能說這種話呢?
「我沒開玩笑。」溫七心揉了揉額角,接著又道:
「算了,我自己去收拾吧。」
說完,她提步徑直走向樓上,只留李嫂一人呆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